媽,明晚,我還要聽到您的叮嚀
民國三十八年底大陸淪陷,父親隨軍從海南島撤退到澎湖,羈留在南昌的母親,輾轉探得父親的下落後,揹著行囊,攜著兩歲大的大姊,毅然踏上了千里尋夫的旅途。從南昌到湖南,跟著難民潮擠上粵漢鐵路到深圳,再經香港渡海到澎湖,尋尋覓覓,一家人總算是在澎湖團圓了。
兒時記憶裡,父親任職軍旅,在高雄陸軍八〇二總醫院與台中東勢的陸軍八〇五總醫院多年輪調,在家的日子極少;母親身兼父職,照顧我們的生活起居外,還得督促我們姊弟的功課。那時,軍人薪水微薄,養家糊口很是艱難。全賴母親勤儉持家,才能讓我們不至於過得太寒傖。在我們姊弟的眼中,母親好似那魔術師,常常能在父親微薄的薪水袋裡,擠出幾塊錢、幾毛錢、弄些零嘴、變出一鍋綠豆湯,讓我們幾個小毛頭解解饞。在風雨交加的颱風夜裡,父親留守軍醫院,母親帶著我們留守木造老屋,老屋難擋狂風暴雨,瘦弱的母親披著雨衣,拎著我們姊弟,集體撤退到八〇二總醫院的大禮堂打地舖.....。回憶的虛擬實境裡,我們總是熟睡著,母親的雙眼,總是布滿著血絲,守候著我們,守候著這個家。
或許是出身師範學校的原因吧,母親堅持要我們受到良好的教育,對我們管教也極為嚴格,凡事都要求我們,多學多做,自立自強。如今回想起來,母親對我的影響,遠大於父親對我的影響。父親難得休假,回到家裡,對我們慈愛有加,即使我們犯了錯,也不忍苛責我們。我從小怕母親,非但不怕父親,還會跟父親撒撒嬌哩。別人家是嚴父慈母,我們家恰恰相反。等到我學成歸國,回母校教書後,課子甚嚴的母親,臉上的線條卻越發地慈祥和藹了。
母親的身體一向健康,跟團出國旅行,遊山玩水,行走之間,也不需他人扶持。2002年台北市長選舉,選戰方酣,父親罹患肝癌住進榮總治療,我身為國民黨台北市黨部主委,白天,奔走選戰,晚上回家前,我都會先轉到榮總探望父親。一晚,我走進父親的病房時,母親疲憊地趴在父親的床頭睡著了;我忽然發現,向來硬朗的母親,消瘦了許多,也蒼老了許多。睡夢中的母親,緊蹙著眉頭,神色裡,透露著落寞。父親終究是走了。打那時起,母親的健康,也就不如從前了。五年前,母親動了大手術,癒後,母親依舊樂觀開朗;每天依舊不忘叮嚀我早點上床睡覺,叮嚀我不要熬夜,不可太累。我知道,在母親的眼裡,我永遠是她長不大的孩子。
每天晚上,有一位93歲的母親叮嚀你早點睡,是一種多麼幸福的感覺!這樣幸福的感覺,不易察覺,卻很實在,那是媽媽對子女最深沉的愛。親愛的媽媽,您也要多吃點東西,多動動走走曬曬太陽。別忘了,年年我們還要為您過母親節。明天晚上,我還要聽到您的叮嚀喔!